月横空

09 刘丧本不想插手


  这节故事分为两部分,09是上节,10是下节。


  《无赖集》不是抽风的短篇集,它由不同人物的第一视角展开,虽然看起来各个故事都毫无关联,也能独立成篇,但的确是在讲同一个故事。

  这是我第一次尝试这种结构,但我没能通览盗墓宇宙的所有故事,对于人物的理解并不足以支撑这种叙述结构,所以只能写到哪里算哪里。

  事实上,如果有人愿意给我讲讲盗墓宇宙里还有哪些有趣的视角,那么我是非常非常感谢的。

  为啥不自己去看?因为社畜懒惰。

  

  以下是是正文。

  

————————————————

我是刘丧,丧失的丧。

我遇到了一点麻烦。


我是在墓里醒来的。

漆黑,潮湿,逼仄,空气中弥漫着尸体腐烂的腥臭气味,尸鳖爬行的声响窸窣而绵密地铺开。

我快速地检查了一下自己,好消息是没有外伤,坏消息是没有装备——除了身上穿的衣服以外,只带着一块扁平的石头,中间有一处平整光滑的凹陷,边缘微微凸起,刻着麻麻的纹路——我猜这是我在老家地窖里发现的那枚石镜。

几个小时以前,我还在杭州的临时住处里研究石镜,而现在却出现在一个充满了腐尸的墓穴里——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上一次是在月亮湾遗址考察基地,一觉醒来,我便出现在古金沙境内,不仅被人吊在房梁上,还被人当做叛国贼喊打又喊杀。

脑子里缠着乱七八糟的念头,封闭的空间里氧气有些不足,我不得不张大嘴巴用力呼吸,这让我觉得自己是一条走投无路的老狗。

我会出现这里,一定是有原因的。我曾经两度进入古金沙境,第一次是意外,我和李加乐那个傻小子一起进去,不知道为什么,我被当做了叛国贼,而他被大巫附了身,而当我莫名地脱离古金沙境时,李加乐却没能出来,他的身体还留在基地帐篷里,人却处于深度昏迷,队医束手无策,只能催促队长尽快将他送去省城的医院救治。

而我在古金沙境里与李加乐有过接触,那时的他已经被大巫控制了,我猜测他没能跟我一起回来的原因正出在大巫身上——这是我决定再度进入古金沙境的主要原因——这小子是十一仓的人,身手很是厉害,白昊天让他跟我走这一趟,我不能不管他。

我第二次进入古金沙境的媒介就是那些黑色的陨石。

从四川回来以后,我将这些黑色陨石交给了研究所,想要借助所里的仪器对它们进行检测,但所长在提取样本完成初检之后拒绝了我进一步检测的要求,他问我为什么对这种普通的石头那么在意,即使能够检测出微弱的放射反应,但它的成分却非常明确,主要是硅酸盐混杂着铁和镍。

我当然没有办法说出理由,没有人会相信我。

所长将陨石还给了我,还嘱咐我,如果喜欢的话,可以好好收藏起来。


我无意识地抠着石镜的边缘,我想它可能就是我到这里来的原因。

不然我还能怎么想?

我在黑暗中摸了一块石头敲击地面,钝闷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散开,我根据回声推测,这应该是个石室,面积约有几十平米,地面铺着石板,没有明显的凸起物,边缘有通道向更深处延伸开去,无法判断是甬道还是盗洞。矿物敲打的声音不及金属哨声细腻绵远,无法带来更多的信息,我在黑暗中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跪在地面上细细摸索。在绝对黑暗中,视觉已经失去了意义,耳朵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倚仗,这一次想必只有我一个人来,我得小心一点。

手掌接触到的地面腥臭湿滑,我猜那可能是还没有干涸的血液或者干脆是尸液——这里死了不少人,腐烂的气味已经很重了——而现在,这儿只有我一个活人,目前来看没有危险。我无暇顾及心里层层翻涌的不安,刻意遗忘的过去忽然在黑暗里鲜活了起来,我咬紧牙,希望能从那些尸体上找到些用得上的东西,哪怕是一根火柴也好。

“akong!”

远处有人暴喝,我吓了一跳,加快寻找装备的速度——他们有不少人,脚步声很密,但是行程进度却不快,他们中间有人受了伤,呻吟声中夹杂这意义不明的音节——想必也不是什么值得听懂的话。

他们越来越近了,而我一无所获。

对方情况不明,我想活下去就不能被人发现。

“akong!”

狼眼手电的光柱在绝对黑暗中一扫而过,来人的声音更加嘈杂了起来,我把几具淌着尸液的尸体垒进一处塌陷的甬道,然后藏了进去。

希望我能糊弄过去。


石室亮了起来。

来人约莫七八个,听口音像是南亚那边的,他们叽叽咕咕说着话,有些词句和汉语非常接近,但也有一些语义不明,或许是朝鲜人,也可能是越南人。如果时间充裕一些,或许我还能听出些有价值的信息——比如这里是什么地方——但现在还不行,他们说的太少,而我的时间不多。

这是应该是个捉斗的队伍,大部分人身上都有伤,领头的人身量不高,但非常结实,两条胳膊的肌肉疙瘩泛着黢黑的油光,之前发出“akong”这个指令的人,应该就是他。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几个人,有人拖着脚,有人托着手臂,还有人头上裹着厚厚的头巾,他们身上血迹斑斑,像是刚刚死里逃生,但奇怪的是他们都非常安静,几乎不怎么说话,唯一的动静就是低低的呻吟和吸气。他们在甬道与石室相连的地方停了下来,燃起火把休整队伍,队伍最后进来的两个人正将一个竹筐放在甬道口旁,而那里面有个活物。

与这队人完全不同的心跳声,缓慢而绵长,像连绵不断的山峦。

非常非常地熟悉。

我的心忽然狂跳了起来,甚至让我有种窒息的感觉,我竭尽全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断手的独眼人是第二个说话的人,他可能是被夹来的喇嘛,这时正在跟一个缠着包头的男人嚎叫,包头男也并不示弱——我猜他们争吵的大概是诸如“为什么选这条路”之类的指责,在他们真正打起来之前,领头人制止了他们。

他再次说出“akong”这个词。

我听见竹筐里的心跳声停了一拍,然后恢复了原本的节奏。

“akong”就在竹筐里。

独眼人不敢反抗领头人,忍着气走到竹筐前狠狠地踹了一脚,一个浑身血污的人从里面摔了出来,头狠狠地磕在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

领头人忽然暴怒了起来,一把薅住独眼人的头发,把他狠狠砸向墙壁,独眼男人咒骂着挣扎起来,一刀割断了自己的头发,第二刀便刺向了首领,就在这时包头男也发起了攻击——方才的争吵竟是为了围杀领头人!

领头人硬生生挨了包头男一刀,然后闪身避过独眼男人的杀招,正要开枪反击的时候,第三柄匕首刺入了他的后腰。他瞪大眼睛暴喝一声,反手将偷袭者的脑袋砸出一个血窟窿,紧接着又向独眼人和包头男连开数枪。

在怒吼惨叫与枪声中,我忽然听到一句汉语。

“干他娘的!不弄死他咱们都出不去!”

原本抬着竹筐的年轻男人身形暴起,月牙刀白光一闪,首领身上便散开一道血雾,年轻男人不等领头人反击,立刻滚身落地,顺势捞起一只半白骨化的断手砸向他,整套动作流畅精准,带着死人堆里扒饭吃的狠劲。领头人一刀劈开断手,腐肉受到撞击脱骨飞出,擦着领头人的脸“啪”地一声粘在石壁上,而就在领头人偏头躲避腐肉的时候,他的下腹便又挨了一刀,这一刀大概是刺中了他的大动脉,在火把绰绰抖抖的光中,血直喷了出来,糊住暗算者的脸,而就在这个当口,火把熄灭了。

整个石室归于黑暗。

领头人在黑暗中怒嚎,直到声音微弱,语意不详的说话声在黑暗中响起,我仔细辨人着石室里的声音,除了“akong”之外,还有四个人的心跳。

黑暗中有人无声无息地死去了。

“……他死了没有?”这个声音我没听过,他说话有些吞音,像南方人。

“没声儿了,”另一个人说,那句“干他娘”就是出自他口,“这孙子也不拿金子,不知道他到底要找什么!人都折光了也不肯出去!这趟咱就该听小福子的,不该来!”

——小福子?是我知道的那个小福子么?

“嘿!你还提他呢!”南方人嗤笑了一声,似乎很不屑,“人家一复员就讨了老婆,现在估摸着儿子都会打酱油了,还能跟你这个老班长来这鬼地方?”

“那倒也是,小福子模样好,听说讨的媳妇也水灵,”老班长道,“不过那点复员费是真不够花,也不知道他这些年都干什么呢,这次叫他来发财他也不干,非得在老家受穷。”我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在石室亮起来的瞬间,一声枪响让老班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他的胸口被土枪轰了个血洞,血汩汩地向外突着——领头人拿着土枪狞笑,他失血非常严重,身子已经直不起来了,可他还是给老班长留了一颗子弹。

南方人满头满脸都是鲜血,在顿了一下之后猛然扑向领头人,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大声嘶喊着:“你这个混蛋!你到底要找什么!你杀了多少人!”

领头人还活着,可他没有力气反击和挣扎了,脑袋随着南方人的动作撞在石壁上,在临死之前,他忽然用古怪的口音说了一句汉语:

“我会来找你的。”

“你说什么!”领头人的话像是暗含了某种玄机,南方人像见了鬼一般颤抖了起来,“你是谁!你究竟是谁!”一道黑影从领头人的怀中射出,南方人挥起匕首,那黑影便被斩做了两截,落在地上时还激烈地蠕动着。

领头人已经死了。

南方人喘着粗气,爬到老班长身边:“班长!老班长!别他妈装死了!你个怂登儿!我带你走,咱们有akong就能过蛇洞!你他妈给我起来!”他或许以为这个石室里只有他和“akong”了,所以放松了戒备,全心地沉浸在老班长死去的巨大悲痛中——他不知道这支队伍里还有一个活人。

那个人的心跳平稳有力,他甚至没有受伤的迹象。这是个狠角色,所以南方人也活不了了。


南方人倒下得毫无征兆,像是被魔鬼抽干了生命力一般软绵绵地瘫在了老班长的尸体上。他显然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满脸惊恐地望着黑暗里慢慢站起的人影。

“你出不去了,”狠角色这样说着,慢慢地从阴影深处走到光亮处,他又黑又矮,塌鼻梁厚嘴唇,头上缠着包布,看起来非常不起眼,“你是打过老山的兵,应该对岩蛇不陌生吧?你以为在蛇洞里只有那么几个人被咬了么?”

南方人猛吸一口气,声音都在发抖,我不知道他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毒发:“岩蛇……被岩蛇咬过的人都死了,怎么可能走到这里!……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你的战友昌娃子啊,二肚哥,”狠角色的声音不高,但是听起来却说不出的阴森,“你不记得我了么?我却记得你啊!你的手榴弹扔得是又准又狠呐!”

南方人大惊失色,像是见了鬼一样:“昌、昌娃子……你你……不对!昌娃子比你高一个头,你不是他!你究竟是谁?!”

“我当然是昌娃子,”昌娃子平静地说,他胜券在握,所以并不介意多聊几句,“多亏你们把我埋在丞相墓里,这些年你们几个活得还不错吧?”

“不!不对!你不是昌娃子!”南方人——或者说二肚哥惊恐地喊道,“昌娃子比你高!昌娃子是陇西人,他怎么可能长成你这幅鬼样子!你是越南人!你不可能是他!你到底是谁!”

“让我想想,”昌娃子冷笑着道,“刘福想拉我一把的时候,你说什么来着?”他停顿了一下,“——再不炸,咱们都出不去——”

二肚哥僵住了,许久,他才嘶哑地发问:“你……你怎么变成了越南人的样子?”

“我死了一次,现在不过是换个样子再活一次。”昌娃子冷笑着捡起被二肚子斩成两截的黑影——那是岩蛇,可能是被领头人从蛇洞带出来的——慢慢地迫近二肚哥:“你已经被它咬过了,如果你能活下来,或许你也能换个样子。”


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受控制了,我隐匿在腐尸下暗暗地想,尸液已经浸透了我的衣服,不知道会不会染上尸毒。

眼前的情况有些复杂,除了捉斗队伍里常见的反水互杀,似乎还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老班长、二肚哥还有昌娃子听起来像是曾经的战友,而我的父亲刘福,或者说是小福子也是他们的战友——我没有办法不这么想。

刘福不仅当过兵,而且也打过老山,在他留下的笔记中,他从越南丞相墓中带出了两面石镜,一面留在了老家的地窖里,而另一面他托疯潘送进了十一仓,而他的身体发生了让人无法理解的变故,虽然他没有明示这个变故究竟是什么,但是从昌娃子与二肚哥的谈话中,我隐约觉得,他一定在越南丞相墓里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和昌娃子一样,身体面貌发生了巨变。

看着自己慢慢地变成了另一个人——这当然是令人无法理解的变故。

老照片中的刘福与我八九分相似,而我记忆中的刘福却是另一副模样,如果昌娃子说的是真的,那么——我强迫自己回忆刘福的模样,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隐约想起他的额头和鼻梁都很宽,发际线很高,还有个厚嘴唇——这么想来,面貌特征和眼前的昌娃子的确非常接近,这是典型的越南人的相貌。

难道刘福和昌娃子一样,被岩蛇咬过以后,变成了越南人的样子?

二肚哥沉默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我听见他的心脏发出剧烈的跳动声,这说明他正处于极度的恐惧与挣扎里。“……你想要什么?”许久,二肚哥艰难地说,“你就是这趟活儿的铁筷子,那个越南人是你的筷子头,你根本不是为了黄金。”

“还能是什么?”昌娃子呵呵地笑了几声,“不过是约上老战友故地重游罢了,这墓里的金子来自于劳动人民,也只能属于劳动人民——只是我没想到,你和老班长竟然敢来,也没想到最后一个出口竟然在虿洞里。”

——难道这里竟是越南丞相墓!?

“为什么不敢来?这墓里有多少好东西,随便一样都能让人过上几年的好日子!”二肚哥似乎已经平复了下来,尽管眼前的昌娃子让他震惊,但他终归是上过战场的人,一旦发现自己必死无疑,胆子反而大了起来,“当初要不是你把行踪暴露给越南人,班长能把他们引到这里打伏击么!我们在前面拼死拼活地打仗,你却藏起来捡金子,还带着越南人来找我们!我要是不炸你丫的,早他妈死得透透的了!”

“可是你们没死!你们一个手榴弹,把我和越南人都埋在了这里!”昌娃子激动了起来,一把薅起二肚哥,把蛇牙往他脸上摁去,“刘福要拉我出来的!他要拉我的!”

“他拉不出你!越南人已经抓住你了!”二肚哥暴起身形向昌娃子飞扑过去,他虽然中了毒,但他的手依然很快,一片薄薄的血雾从昌娃子的腹部如同扇面一般铺射出来,紧接着白花花的肠子便从他腹部的切口中滑了出来,“不炸,都得死!当初是你这王八蛋贪金子,你死你活该!现在老子贪金子,老子死老子他妈的认命!”


心跳声慢慢地微弱了下去,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地消失了。

很好,他们都死了,除了akong。

我冷漠地想,这次我苟得水平高,总算没有挨揍,除了沾了一身尸液以外,没有受到本质性的伤害,偌大的石室里只剩下akong的心脏还在缓慢地跳动,它跳得太慢了,有时我觉得它已经停止了,但下一刻,便又开始跳动。

昌娃子说出口在虿洞下面,二肚哥说有akong就能过蛇洞,过了蛇洞就能出去,这么看来虿洞和蛇洞是一个意思,那么akong又是什么情况?


独眼踹翻的竹筐倒在角落里,火光不怎么能照到,我只能模糊地看到akong有半个身子摊在竹筐外,脑袋垂在地面上,脏污纠结的头发糊在他的脸上,他已经很久没有换过姿势了,任何一个有意识的人都不可能在刚才的情势下保持这样的状态。

他还活着。

我犹豫了一下,推开恶臭的腐尸,慢慢地向akong靠近,作为这里唯二活着的人,想要出去就得互助,我得让他恢复意识和体力,而他得帮我通过虿洞。

我把他从竹筐里挪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四肢都被浸过盐的牛筋绑着,他很重,身子冷得像冰,赤裸的身体布满血污,我甚至难以辨别他身上有多少伤口,那大多是刀伤,四肢上的伤痕尤其密集。

——他是得失去意识,有意识的人受不了这个。

我找了块平整干净的地面,让akong的身体平躺下来,然后便又开始翻找尸体。这种事我很熟,没有成年以前,我大部分的生活都和翻找脱不开干系,在地面的时候是翻垃圾桶找吃的,在斗里的时候是翻尸体找装备——墓里的情况太复杂,一旦掉了队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出去,这么多年来,除了张起灵以外,没人在墓里找过我……好吧,还有吴邪——这或许就是我不爱下墓的原因。

我叹了口气,不自觉地望向昏迷的akong,或许是因为他的心跳声太慢了,就像张起灵那样,所以我才又会想起他,当然,想起了他,便也难免想起吴邪那个狗东西。

——可是我想起他干嘛呢?那个晦气玩意儿,得亏他不在这里,要不然墓里的越南老丞相可能已经从什么地方赶过来诈尸了。

我翻找的速度很快,现在和半天以前不同了,除了辨不出死期的腐尸以外,不仅有刚刚团灭的越南人和老兵,而且还有火把照明。很快,我就找到了装着清水的竹筒、裹着叶子的糍粑、一些消炎的药物和绷带,当然还有匕首和火石、雷管和土枪。在我忙着清点着食水和武器的时候,我听见akong发出了轻微响动——他醒了。


我不知道他是否能听懂汉语,只能一手拿着竹筒,一手捧着糍粑:“我没有恶意,你要吃一点东西么?”

akong慢慢地坐起身,当他发现自己的四肢不再绑着牛筋时才向我望来。他的目光冷而锋锐,像刀子一般戳在我的脸上,可是我却感受不到他的任何情感,既没有恐惧和痛苦,也没有猜忌和疑惑,仿佛被人像牲口一样绑起来关在竹筐里遍体鳞伤的人不是他一般——莫名的异样感又出现了,这家伙总是让我想起张起灵——我衣不沾尘的神祇——难道他也是张家人?

“水,没有毒,”我把竹筒里的水倒在手心里,让他看着我喝下去,又小小地咬了一口糍粑,“吃的也是。”

akong没有回应我,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像是再度昏迷了一般。

我知道他不是,他这是放心的意思——我猜他能听懂汉语,这是个好消息。

我扶正他的身体,将竹筒凑到他嘴边:“先喝一点,再吃点东西恢复体力,”akong没有回应我,仿佛我是一个自言自语的傻瓜,“我给你包包伤口,然后咱们一起出去。”

akong没有反对,他慢慢地喝着水、吃着东西,看着我为他清创、消炎、包扎。

“浪费。”

“哈?”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张着嘴傻乎乎地看了akong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说话,“你……你会说话?”

akong不再理我,垂着眼继续进食。

“……你这些伤口一直在流血,我只能先扎住你的大动脉,”我完成手上的工作,用水浸湿了一块布,递给akong,“擦擦脸——等咱们出去了,你得好好治一下,你是中毒了么?”

akong还是不理我。

行吧,爱脏着就脏着吧!我泄气地把湿布丢在一旁,现在的我也不必他好多少,满头满脸的尸液散发着恶臭,搞不好看起来更恶心的是我。


虿洞里纠缠蠕动着不计其数的岩蛇,它们的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黑毛,黑毛下的鳞片在狼眼手电的白光下闪着诡蓝的光。

我晃了晃手电,希望能看得更远一点,但是密密匝匝的岩蛇盘踞着洞口,更深的地方完全被遮蔽了起来。这些岩蛇并不主动攻击人,被光晃过的时候也只是伸出毒牙发出“咝咝”的吐信声,我扶着akong在距离洞口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

“它们看起来像是不能离开虿洞,”我自言自语,对,虽然我身边有一个大活人,可是他不理我,所以我说什么都算自言自语——明明我也不是吴邪和死胖子那种爱说话的人,“我要过去看一下,你自己在这里待一会儿。”

我试图让akong靠着墙壁坐下,我已经把他身上的伤口处理过了,可是他还是在流血,每一道伤口都在缓慢地渗出血来,这不正常。

akong不肯松手——他看起来极瘦,又流了这么多血,没想到力气却这么大,我用力扳着他挎在我肩上的手臂,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却没有一点用。“我不是要丢下你!”我被他勒得脑袋发懵,“我就过去看看,老兵说出口就在这下面!”akong像聋了一样不为所动——不,他听得到,聋子才不会在我说完之后还继续收紧手臂,“……我不去了行吧!我喘……不上气来!”我没说瞎话,akong松了松力道,我的呼吸终于顺畅了一些,“我真没想扔下你,我要是想自己逃命,在你醒来之前就走了。”我就不该相信二肚哥的话,这家伙真的能带我通过虿洞么?

他的身子越来越重,我有些扶不住他,但也没有办法说服他松手,只能就着他紧贴石壁坐下休息。狼眼手电的光有些发散,这是电量不足的征兆,我必须在电量用完之前找到出口。

我在石壁上抠了些碎石头,扔向被岩蛇覆盖的洞口:“安静。”我当然知道akong是安静的,他就连心都比一般人跳得慢。石头在洞口滚了几下,甚至没能惊扰那些岩蛇,我的臂力不太够,没办法扔的更远。

我还是得再近一点,只要把石头扔进洞口,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听出点什么来。

“既然不松手,那就一起去!”我暗自发狠,一手抓着石头,一手托着他的腰,打算带他一起过去,我的时间不多,不能跟他耗在这里。akong这次倒是很顺从:“要是一会儿惊了蛇,咱可得快跑,”我碎碎念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要是走散了,谁也别找谁,能活一个是一个。”

在距离洞口大约十步的地方,我再次停了下来,这个距离看起来好多了,我应该能得到我想要的信息。

当我活动肩膀,准备抡圆了膀子扔石头的时候,akong忽然又勒住了我,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抢了石头,我眼睁睁地看着石头“咻”地一声没入了虿洞中,在咝咝簌簌的吐信声中飞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咚”的落地声。

声音带来很多信息。

比如虿洞很深,但岩蛇却只聚集在洞口二三十米左右的地方,它们数量虽然多,但不知为何并不往更深处去,也并不向洞外来,即便是建造墓穴的时候,匠人可能会用某些药物来控制它们,可是时间过去那么久,不论当时用了何种药物,到了现在都不可能再起作用。

在我辨别回声的时候,akong竟然夹住我向虿洞走去,仿佛那些呲着毒牙的岩蛇不存在一般,我惊得连声大喊:“等一下!等一下!”

“你不走?”很好,这是akong跟我说的第二句话,我之前跟他说的,他是都听进去了,一句也没落下,真要把老子气笑了。

“洞口之后大约三十米内,全都是这种岩蛇,”我平复了一下情绪,试图用最少的话说明情况,这家伙虽然全身是伤,可是他力大无穷,我怀疑二肚哥是看上了他这把子力气,“咱们就这样进去?”

我不怕死,但我也不想被岩蛇咬,也不想变成越南人。

这理由虽然看起来有些好笑,但我是认真的。

下一秒,我便失去了意识。


我这是要回去了么?我在杭州的临时住处虽然比不上吴山居,可是它很安全。

可惜的是,我没能把akong带出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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