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横空

10 张起灵什么都不知道

  本篇可以独立观看,但为保证故事连贯性,建议主页先看09刘丧本不想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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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自己还留在这里。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森林里,不远处的土丘上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我想那下面可能连着虿洞,当年的老班长或许就是从这样一个洞里爬进了丞相墓,然后又炸了这样一个洞,把昌娃子和越南人埋了起来。

akong一动不动地蜷在我旁边,他再次陷入昏迷,心脏跳动得更加缓慢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把我带出来的,但就像二肚哥说的,有了akong就能通过虿洞。

我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安安静静地躺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紧张,我浑身酸痛,尤其后脖颈子,一动就痛得让人头晕。这个林子没有野兽和蛇的声音,树木很茂盛,但远没有到遮天蔽日的程度,最重要的是,这里有鸟的叫声。

这就证明在某种程度上,这里是安全的。

眩晕过去以后,我尝试着活动身体,在确定自己身上没有岩蛇的牙洞以后,我稍稍踏实了一些——不远处有水声,我想那里应该是一条山溪,我得弄点水来,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有鱼。

“akong。”我声音嘶哑干涩,原来不止是akong,就连我也非常需要水。我起身向山溪的方向走了两步,然后莫名地迟疑了起来——akong还昏迷着,而山溪距离这里并不远,按理说,最省力气的办法应该是我带着竹筒去打水,但……akong他不会忽然醒过来并向我扔石头吧?

我讨厌欠别人的,因为还不起,当然也并不是真的不能还,而是通常来说偿还的代价都不低。当年吴邪在南海王地宫救了我,我就得在雷城还他一只耳朵——不论我有多看不上他,我都没办法看着他死,哪怕我得死。

我长长地舒了口气,捞起akong的手臂,认命地把他背了起来:“……看在你把我带出来的份儿上,”我有点吃力,这家伙的体重和身材并不相称,我搞不清楚究竟是他太重,还是我体力消耗过速,“我就背你一起走……一会儿给你洗个脸,再给你抓条鱼吃!”能从丞相墓出来,很难说我俩是谁欠谁一条命,最危险莫测的关口都过了,我没必要在这个时候留下他,让自己耿耿于怀,“别害怕啊!咱们肯定能出去……我还是有点办法的我跟你说……”

——akong的心跳声忽然乱了一拍。

“你怎么了?”我下意识地扭头看他,却猛然对上他直瞪瞪的目光——他不知何时醒了,脑袋枕在我的肩膀上盯着我,而我却一无所知。后脊梁倏地蹿起一股寒气,我不由得腿软,一脚踩空便带着他摔在地上,衣袖也“刺啦”地一声被扯了下来。“……a……kong……”我的膝盖和手掌被石砾剐破,血细密地渗了出来,akong还挂在我背上,双臂绕着我的脖子,即便摔倒也没有松开,我被勒得喘不上气来,直到他松了手臂,身体落在地上,我才缓了过来。

我见他不肯松手,索性顺势歪在地上,留了个后背给akong——这一趟千防万躲,到底还是受了伤,虽然擦伤和挨揍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但是在这样的密林里,衣服破损,身体流血,总难免招来什么毒虫猛兽,实在算不上好事——说到流血……我忍不住低头看向akong勾着我的手臂,他身上的伤多半是刀伤,皮肉浅浅地翻着,我在丞相墓里给他做了应急处理,可是这会儿又开始流起血来,我惊悚地发现,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很长,就像张起灵一样。

“你……也是张家人?”我艰难的发问,嗓子干涩得像吞了沙子,其实我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缓慢的心跳声,无法凝固的伤口还有奇长的食指和中指,除了张家人还能有谁?

意料之中的毫无回应。

不,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我混乱地想着,akong不再勒着我的脖子,但他也没放开我,只是用额头抵住了我的背,像是拥抱一样——我从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这样亲密过。

莫名的恐慌潮水一般把我卷了起来,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是吴邪遇到这种事,他一定能处理得比我好,死胖子也能,白昊天那丫头也能,我想就连王盟和坎肩也许都能……可是我除了咬紧牙关,什么都做不了。

——那么如果是他呢?如果是张起灵遇到了这种情况呢?我想象不到他会怎么做——我还不够了解他,我永远也不可能像吴邪那样了解他。

我觉得自己陷入了怪圈,这不对劲。

“……我没想扔下你,”我强迫自己开口,解释苍白无力,没人会相信我,“再往前走五十米有一条溪水,我只是想带你去喝点水,弄点吃的。”

“……嗯。”

我能听到akong喉咙深处发出的振动,这确实是他的回应,不是我的幻觉。

“你能放开我么?”他的回应极大地鼓励了我,我试着提出要求,并把一块小石头塞进他的手里,“我保证不跑,如果跑了,你就用石头打我。”


他终于放开了我。

我本想让他在树荫下等我,但他不肯离我太远,宁可被太阳晒着也要把我控制在他三四米的地方,在我取水的时候,甚至能听见他手指搓磨石头的声音,看样子是真怕我跑了,也是真想留着石头打我。

我把盛着清水的竹筒递给akong,粗略地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然后用破衣袖浸了水,替他清理再次迸裂流血的伤口。他的伤虽然很密,但都不是致命的,除了手脚被牛筋捆绑的伤痕之外,几乎全是刀伤,我怀疑他的虚弱只是因为失血:“我先给你弄干净,然后再给你止血,”我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地说,“给你弄好以后,你就去那颗树下休息,你看这太阳多毒,才这么一会儿,我衣服都要被晒干了。”也许是建立起了信任,他这一次很顺从,我将他背到树荫下,然后摸了摸他须发虬结的脑袋:“我现在就要给你止血了,有些疼,你忍忍。”

akong古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僵硬地点了点头。我将最后的几片消炎药磨成粉末,覆盖在他翻裂的伤口上,再用布条扎紧:“没有药了,咱们在这里好好休息一晚上,希望你能愈合得好一点。”如果还是继续流血,我就只能用火药灼你了。

当我回到溪边准备清洗一下自己的时候,一种奇异的“嗡嗡”声倏忽从我耳边一略而过,有些像耳鸣,又有些像老灯泡发出的电流声。我不安地向四周张望了一下,除了不远处的树荫下搓着小石头的akong,并没有发现什么潜在的危险。

我把衣服脱了,简单地过了水,然后摊在溪边的石头上——虽然并不能清除尸液残留的恶臭,但是太阳晒干的衣服总能让我觉得舒服一点。水面被太阳晒得很暖,但是溪底很寒,我只泡了一会儿,便觉得身子有些发冷,正要起身的时候,耳边再度划过了一阵“嗡嗡”声。

这就不太像耳鸣和电流的声音了,这是昆虫振翅的声音,只一瞬,它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我本能地扎进溪水里,但裸露在水面的肩膀还是被狠狠地蛰咬了。

火灼一般的刺痛让我瞬间清醒了起来,我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此时正身处十万大山深处,这里有数不清的毒猛兽,随时准备着把我变成一副白骨——如果这里与古金沙境一样,那么我也并非一定能回去,李加乐就差点没回来。

我绝望地潜在水底,心里有些记挂akong,他能躲过这些飞虫么?飞虫不断冲击着水面,尸体很快就水面结起了一片薄薄的黑膜,我在水下待得太久了,肺已经开始抽痛,缺氧让我脑子变得迟钝起来,我即将在失去意识以前,最后的想起的竟是吴邪——他肺病发作的时候,也是这般痛么?

要是还有机会,我一定得问问他。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在飞虫混着溪水彻底灌进口鼻之前,akong把我捞了起来,我如同落水狗一般趴在地上在剧烈地咳嗽了好一阵——飞虫振翅的声音已经消失了。

“啪嗒”。

我一怔,抬头望向akong,他冷漠地站在我身边,血珠正顺着他的指缝落下。

“……谢了。”我长了张嘴,本想数落他伤口怎么又迸开,又想起这人保不齐是因为捞我才弄成这样,刻薄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那个,我给你再包包?”

akong顺从地伸过手来,我把晒干的衣服扯成布条,为他扎起伤口——这是一道新伤,横贯掌心,沾着血的匕首还在不远处戳着。

——他是张家人,还是有麒麟血的那种张家人。

不仅如此,他数次把我扣在身边,并不是怕我逃跑,而是怕我死了。

是的,我猜岩蛇和飞虫都怕他的血,而他身上那些刀伤是越南人抓他取血留下的伤口。

“疼。”

“疼?”见鬼了,这家伙一身刀伤也没见吭一声,老子给他包个手,怎么还嫌我手重呢?“……那我轻点。”已经包完了,没什么可轻的了——我敷衍地想。

或许是我真的弄疼了他,akong冷不丁地在我被虫蛰过的肩头使劲摁了一下,疼得我差点跳起来,我踉跄地退了几步,含泪怒吼:“嗷!你干嘛!?”

他的眼神变换了一下,然后发脾气一般拆掉了我刚给他包好的布条,在我震惊的注视中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被这变故惊得发不出声音,心脏疯狂地鼓动起来——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怕过什么了,但这次不知是不是因为我笃定他是张家人的缘故,看着他的时候竟也无端生出了些面对张起灵时才会有的敬畏。

他在掐住我的同时,将他重新裸露伤口的手掌覆在我红肿发烫的肩头,虫蛰的灼烧感顿时缓解了——我忽然理解了王胖子对张起灵的血崇拜从何而来:“……你……你这是干嘛?”我挣脱他的钳制,内心复杂地瞪着他——我不愿欠别人的情,可是眼下的我又实在没什么能偿还的,只能别扭地把他拆乱的布条重新整理,再次替他扎起伤口——这伤口啊……是这家伙为了救我而割伤的,“你……那些衣服已经洇透了你的血,用水浸了给我敷也一样能解毒,你血很多么?你看你那脸白的!你那点血省着点用就不行吗?”我越说越生气,到最后竟泄气地大喊大叫了起来,仿佛他用的是我的血似的。

akong垂着眼,我听见他的声带细微振动了一下,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却什么都没说。不知道他是懒得理我,还是因为无法反驳,总之他非常顺从地听着我数落他。

“纹身,”他忽然道,我一愣,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他伸出奇长的食指戳在我胸口上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对我的纹身感兴趣,“怎么来的。”

“啊……这是……我、我有个偶像,”akong的手指在我的纹身划过,从胸口到肩后,这古怪的感觉让我莫名颤栗,“他有这样一副纹身,我、我很向往他。他……很特别,我想像他那样。”强大、果敢、一往无前。

“不全。”比起我说了什么,akong似乎更关心这个纹身,他一直盯着它看,甚至看得我有点老脸发红。

“除了那两个人,很少有人真正见过他的麒麟之后还能活着,”张起灵这个话题本身就具有安抚性,我像个笨蛋一样解释着,“我当初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收集到这图,我偶像行踪不定,能拼出这么多已经是极限了。”是的,花了好大的力气——道上的人知道我在找张起灵,所以有些人就用张起灵的消息夹我的喇嘛,价钱压得极低,脏活儿也多——他们大多是骗子,有真消息的少之又少,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不想错过张起灵任何消息,只能定下绝不下墓的原则,被各家的喇嘛盘牵着鼻子跑了好几年,东拼西凑地得到了这副残图,然后请了师傅把它纹在我的伤疤上。

我太想离他近一点了,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关联也是好的。

再后来,道上的人提起我的时候,大多只会说我是个对张起灵极度狂热的疯子,很少再对我烧伤指指点点了。这是当然的,世人再也看不到那些伤疤了,他们只能看到我有半幅与张起灵相似的纹身,他们忙着嘲讽我,我便能从他们的话中听出更多的信息。

张起灵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曾经以这种形式护佑过我。我阴郁地想着,他有了吴邪和王胖子,我有了半只麒麟,我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图案不对。”他说。其实我很高兴他愿意跟我说话,毕竟在这种深山老林里,万事全靠我猜实在不是个办法,我本就不像吴邪那样爱说话,持续地单方面输出让我身心俱疲。

可是这家伙也太不会说话了,专挑扎我心的话说,他还不如不说。

“是不太对,”我敏锐地抓到他话里的漏洞,“但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果真是张家人对么?”为了不被伤害,所以只能用力攻击,我心中忽然出现一个大胆的猜测,“你……你见过张起灵。”

akong抿紧了嘴巴,一言不发地回到树荫下,而我怕那些飞虫去而复返,慌忙地跟在他身后,谁知他一到树下便纵身攀住垂下的枝桠,身子一卷便稳稳地躺在了树上,他还闭着眼,一副莫挨老子的模样。

“……”我手足无措的站在树下仰望着他,一时有些无语,这人喜怒无常,刚还割手救我,这会儿又不顾我的死活爬到树上去——这树距离地面少说也有四五米高,不知道躺在上面的他还能不能让飞虫远离地面上的我,毕竟之前,他宁愿被太阳晒干也只肯离我三四米远。

我叹了口气,收拾了散落在树下的装备,虽然都是从越南人身上扒来的,但聊胜于无,再怎么原始落后,也总比赤手空拳来得好。

在飞虫“嗡嗡”的微弱声音忽地振了起来,我在它们盘旋着靠近的时候,正吃力地爬着树。小命要紧,既然山不来就我,那么我便去就山——树干上覆盖着积年的青苔,我很难找到着力点,也不知道akong究竟是怎么一跳一翻就攀上去的。

飞虫彻底靠近之前,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拔了起来,眼前一花,便跟akong并排坐在了一起。

“……吃么?”我沉默地看着飞虫在树下旋涡一般盘了几圈,然后从袋子里摸出了越南人的糍耙。

“吃鱼。”他说。

——你能听听你在说什么吗?都这样了,有的吃就偷着乐吧!怎么还挑食了呢?越南人也没给你吃饱过吧?

我怕他抛下我爬到更高的树上去,所以我什么都不敢说,只能干眨巴着眼睛,把糍粑往自己嘴巴里塞。

“我听见了。”他又说。

——你听见什么了你听见……我猛然停下内心的吐槽,惊诧地看向他:“那时候你醒着?”akong望向远方,那边有一条山溪,我刚刚差点在那儿呛死——这家伙一点也不老实,别看一副随时不省人事的样子,但他是一句话也没落下啊!

“有鱼。”他还是望着溪面,那儿确实有鱼,还特么专门从水里跳出来给他看。


最终还是吃上了鱼,akong用树枝一插一个准。

不止有鱼还有野兔,akong用他留着打我的小石块打穿了野兔的脑袋,血和着脑浆红红白白地溅了一地。

他完全能自给自足,并不需要我照顾。

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我很自觉的不再提起张起灵,或许对于他们张家人来说,族长的名字不能这么随意地被提起,至少也得先沐浴焚香,再杀个猪宰个羊什么的才行——我充满恶意地想着,彼时正在奋力地嚼着兔腿。兔肉非常非常地难吃,没有盐,肉的味道也很膻,可是我非吃不可,谁知道下一顿在哪里?

“没见过。”akong忽然没头没尾地说,我嘴里塞着兔肉,正费力地嚼着,冷不丁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愣了一下。

“啊……没见过就没见过,”我捧着腮帮子,野兔的肌肉很粗,筋膜也厚,吃起来非常费牙,即便是囫囵进食,也吃得我脸痛,“你们一个在越南深山里,一个在杭州小院里,没见过也对。”我放下兔腿,打算换条鱼吃,“他的血……也能解毒祛虫……跟你一样,所以才那么问你。”我发现他又开始望着远处了,心知他不喜欢这个话题,虽然不知道是哪里不对,但我也不是非说不可,没必要惹恼他。

“他很厉害么。”

——不是……你不是不爱说他么?我困惑地看向akong,火光照着他的脸,我发现他的五官很清利,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漆黑的深潭,又像锋锐的刀,如果不是头发和胡子已经乱糟糟的毡成了一片,说不定长得也还行。

“他——超级厉害的!”我故意拖长声音,别的话题我不行,但是要聊张起灵,那我可就不困了。

“……嘁。”

许久,他才发出这么一声,虽然很轻,但我可是听得真真切切——你这家伙可太气人了,你都没见过我偶像,凭什么嘁他呢?就凭你那祛虫避毒的血么?可把你牛逼坏了!我听说吴邪那家伙的血也祛过虫避过毒,最后还不是要靠我偶像救他狗命?

“虽然我得靠着你才能活下来,”我闷闷地说,“但我还是得说——不许嘁我偶像。”

akong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我,见我神色认真之后便不再说话。我快要睡着的时候被akong拖到树上,他的血无法驱赶猛兽,所以树上总是更安全一些。

我们没有再说过话。

我和akong明显都不是话多的人。

如果是吴邪,一定不至于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但我……就是不能忍受有人对张起灵不屑,救了我的人也不行。


“哟!这是谁呀?”

我在沉睡中隐约听到一个轻佻而熟悉的声音,可是我用尽力气也无法真正地清醒过来。

“没谁,”akong说,“你带他走。”

“你就为了这个把我找来?”轻佻人挑着尾音说,“你为什么不自己带他下山?”

“……我还有事。”

“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还能有什么事?”轻佻人含着笑意说,“有时候忘记也挺好的,上天给你重来一次的机会,珍惜啊你可要。”——akong失忆了?

“宿命不可重来。”akong说得有些沉重,我甚至能想象他板着胡子拉碴的脏脸说话的样子,“有些事是我必须去做的。”

“我很贵的。”轻佻人不再滑舌,他这话我熟,我总是这样跟吴邪说——人穷气短,吴邪想用我就得受着——但akong可不像受这气的人。

“我欠你一回,”akong说,“你把他安全送走。”

——谁会为了你一个“欠”字就干这种活儿呢!我暗自气恼,你倒是把我弄醒啊!你这样教人家怎么送走我?有机会走,我还能赖着你不成?

“一言为定。”轻佻人果然还是太轻佻了,他竟然就这么答应了akong,他轻薄油滑的声音太熟了,可我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他是谁,“一定把他安全的送走,就冲你跟我说这么多话,我也得给你办了这事。”

“……小心附骨蜂。”——附骨蜂?就是那种飞虫么?akong还知道它叫什么?对,也对,从丞相墓出来以后,他一直不肯远离我,现在回想起来,那不就是知道这林子里有附骨蜂么?

“怎么?你要放血给我驱虫?”轻佻人声音里含着笑,“噫噫噫,我可真是受宠若惊——诶?有你在,他还被蛰了?还挺厉害的看着。”

“……一个教训罢了。”——呵!你行啊!akong你可真行啊!我气得脑子一片空白,我猜到是一回事,但你这不知悔改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啊?你不能看起来像个野人,你就真这么缺德吧?

“你都给他敷血了,怎么还没愈合?”轻佻人扒拉了我一下,一阵刺痛自肩部伤处散开,我差点觉得自己能一声尖叫清醒过来,然后就能指着akong的鼻子控诉他的恶行了,“这得留疤了,可惜了这小伙子的纹身了,图都花了。”

“那图本来也不全。”akong明显不想回应轻佻人,话题转得很是生硬:“之前的事怎么样了。”

“我办事你放心——”轻佻人懒洋洋地拉长声音,带着一语双关的意思,“风声已经放出去了,四阿公已经带人到了广西,我就是先遣——虽说丞相墓废了,但我又找了个斗儿,你就在里头等他把你带出来。”

“又找了个斗,”akong重复了一遍,“还有什么?”

“呵呵……那个斗儿有点凶,不过以你的本事,那是不足为惧。”轻佻人打着哈哈,“还有一点,”他忽然又正经了起来,“不知道你记得多少,但你——和四阿公可是老相识,虽然他瞎了,可是你这么特别,他一定认得你。”

“你别露馅。”——就行。akong的话肯定留了这一半,我放弃挣扎,静静地陷在清醒梦里。

轻佻人肯定是我认识的人,但他听起来似乎从未见过我——这次来的时空想必距离我真实的时空并不遥远,而这时,我与这人还不相识。

“要给他留个话么?”我感觉有人把我扛了起来,“或许以后你想找他呢?”

“……我想嘁谁嘁谁。”

“想气谁气谁?你?”轻佻人夸张地挑高声音,“你已经够气人了,我忍你这么久已经够够儿的了啊——好,我一定转达给他。”

——好啊!好啊好!我忽然又眩晕了起来,紧接着后脖子一紧,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谁也不许嘁我偶像!”

我憋了许久,胸口忽然一空,整个人好像都轻了许多,一口浊气终于吐了出来。

“哐!”

我被震得耳朵痛,不由得“嘶”了一声,扭头望去——我身在杭州市里的临时住处,床边站着身体僵直的王盟,地上还扣着一个盆儿,泼了一地的水——下一秒他便浑身湿哒哒地扑了过来,死死地抱住我大声哭了起来,“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啊嘤嘤嘤……”他可能真的很激动,眼泪鼻涕弄了我一身。

“……没死呢!别嚎了!”我被他吵得头晕,胃里一阵阵地翻着恶心。

“我得告诉老板,你回杭州来找他了,”王盟自顾自地掏出了手机,“他肯定特高兴。”

“——我不是来找吴邪的!”我气闷地强调着,“你怎么会在这儿?”这是我在杭州的临时住所,并未透露给任何人。

“嗨呀!我可是老板最得力的伙计,吴山居副总经理可不是浪得虚名!”王盟得意洋洋地对我说,“咱俩从十一仓回来以后,你看起来就心事重重的,我怕你出事,所以就找来了——花了好几天工夫呢!”听王盟这意思,他找到我并不费劲,只是花了点时间罢了——我不由得又打量了他一番——还是那副让人不忍多看的憨样。

几年前,吴邪就带着这种伙计干掉了汪家么?我郁郁地想,王盟和坎肩要真就是我看到的这样,吴邪能成事可太不容易了。

我无语地挥了挥手,叮嘱王盟万万不能给吴邪通风报信,我知道这是徒劳的,王盟对吴邪……那是崇拜性服从。


王盟迟早都会通知吴邪,我不想见他。

杭州不能待了。


草草打发走王盟以后,我把三面古镜和黑色陨石稳妥地收在行李箱的夹层里,准备冲个澡就出发——下一站在哪里我还没决定,总之要先离开杭州以后才能决定下一个落脚处。

王盟太会找人,这不是个好消息。


我在镜子里惊悚地发现,我后肩的纹身糊了一块,正是被附骨蜂蛰过的地方。

那里有一块凸起的疤,摸起来就像普通外伤创口痊愈后留下的增生,但我知道它不是。

疤痕将刺青的图案豁成了一个旋儿,乍一看像是麒麟背上长了一只图腾目——我用力抠了抠它,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它就像一个陈年老疤,指甲刮过的时候有一圈凸起。

——“这得留疤了,可惜了这小伙子的纹身了,图都花了。”

耳边忽又响起了轻佻人的声音。

这一次,我想起了他是谁。


雷城那趟活儿,他很照顾我。

他说的话琢磨起来,总是带着点玄机。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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