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横空

07 解语花的朵朵娇

我是解雨臣,九门解家的当家人。


最近,有个人想跟我学戏。




我爷爷把解家交到我手上的时候,它已经破败不堪我,以至于没有一个成年人愿意接手。


那是1986年的秋天,我被过继给叔叔,拜二月红做师父,然后接掌了解家——一个除了宿命,什么都没有的解家。


既没有钱,也没有人,族人四散在各地,有的不想回来,有的回不来,不只是活的回不来,死了也回不来。056工程抽干了老九门最后的人力资源,最优秀的少年从80届少年班失去踪迹,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吴邪把他们的尸骸邮寄给了一个少年,那个少年帮助吴邪完成了一个不可能的计划,那些解家少年才回了家。


早些年,王胖子总是打趣我,他说花儿爷财大气粗,没过过穷日子,知不道一文钱也能难倒英雄汉。


——没被一文钱难倒过的人,不会热衷于赚钱。


我当家后的第二年,爷爷便去世了,死在斗里的解家人接连被抬进解家的四合院,干瘪的尸身上盖着白布,看不出死去了多久,他们的家人哭嚎着,而我却拿不出抚恤金——解家没钱了,爷爷在世的时候没有人敢来要钱,可是现在他死了。


我始终记得那天的阳光明媚灿烂地落在我身上,解家人推搡着我,拉扯着我,有人扯下了裤腰带,搭在老四合院里歪着脖子的树杈上。


天空那么蓝,鸽群嘘嘘的哨声又远又近,它们飞过的树下,人们抱住了那人的腿,那人再度哭嚎起来——解家人潮水一样兜住了我,我用力仰着头,却看不到天也看不到鸽子。


最终是师父带走了我,离开解家四合院,住进了红家,在他的庇护下,我度过了拮据而又平静的一段时光。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1987年的4月,师父带我拜访了霍家。霍当家与爷爷和师父是世交,几家的关系有些微妙,她看着我师父的目光总是像刀一般,似乎隐含着莫名的忿意——他们说了些往事,大抵都是已经去世的老九门人——师父随霍当家离开的时候,嘱咐我不可跟去,一个人不要害怕,让我在书房自己玩一会儿,他们去去就回。


我感觉自己等了很久,但实际上可能只是十几分钟,我在霍当家的书桌上看到了一份名为《关于深化企业改革增强企业活力的若干规定》的文件,上面印着威严的红头,除了霍当家这种高干家庭,寻常处是不容易见到的。


我读完这份文件的时候,师父独自回来了,他罕有地抱了抱我,牵着我的手离开了霍家。


霍当家呢?我问。


——她还有事要忙。师父回答。


师父的事办成了么?我又问。


——还要看一看。师父回答。


……我要办个厂子。我说。


——成。师父俯下身子,与我平视。小花儿你啊,想要干什么都成。




我在解家人的哭骂声中卖掉了解家的四合院,买了一个生产工艺品的小厂子,签了十年的合同,接收了原有的工人和生产线,妈妈选了信得过的伙计出任厂长,又用厂长的名字登记了厂名——宝胜工艺美术品厂。


宝胜厂经营到第五个年头的时候,厂长宝胜死在厂子外面的狭窄夹路上,一条钢管穿了胸,半个脑袋碎了一地——他死的时候还是单身,连个找我要抚恤金的家属都没有——他的丧事是妈妈主理的——道上有传言说宝胜明面上是解家的伙计,可实际上已经成了妈妈的入幕之宾,也许就连我也跟宝胜有些不明不白的关系,不然宝胜这样的亡命之徒怎么可能为了这样一个解家丧了命?


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个女孩子,不怀好意的眼神刮在我身上,有人想做下一个宝胜,有人想我消失,他们都想要宝胜厂。


解家原本是古董行业里世家,祖传的手艺和学校里教的自然不一样,出品的工艺品制作精良符合史实,也就是凭着这一点,宝胜厂打开了出口业务,在文管单位和海关都备了案,那些仿古的杯碗瓶碟打着宝胜工美的标记合法出境销往国外,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我一度天真地以为,我可以掌控我的宿命。


事情发生在1992年秋天,距我十四岁生日不过半个月,陈家人坏了老九门的规矩,牵扯进了“9•18特大文物盗窃案”,专案组在电视上悬赏5万元征集案件线索,导致行里见不得光的堂口都关了买卖。


分支的解家人就是在这个时候找到了宝胜,让他把宝胜工美的标记打在明器上,混在宝胜厂即将发往香港的货柜里运送出关,到了香港自会有人接应。


宝胜甚至没有向我报告便拒绝了他们——他对厂子有了感情,短短五年的时间,他从解家的亡命徒变成了真正的厂长,他甚至不肯死在厂子里。警方模拟了现场,但是怎么也不能还原一个胸口贯穿着钢管的人是怎么攀过厂院的墙,又在一墙之隔的夹路上被人砸碎了半个脑袋。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我知道他攀过的院墙和爬过的路上都是血,几天后的暴雨都没能冲刷干净。


警方最终的调查结果是悍匪抢劫伤人,凶手却始终没有抓到。


凶手当然抓不到,因为在我手里。


至今都没人相信解雨臣的宝胜厂是白的,那时的解雨臣还是个干干净净的商人。当然了,半个月以后我就不再干净了,这是老九门的宿命,也是我的,我终于还是按照爷爷划定的轨迹前进了。


黑的就是黑的,怎么洗也白不了。


宝胜的死亡给了我打破平衡的契机,我在九月的最后一天以当家人的身份,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召集了解家各个分支的掌柜,要求他们在十月三日当天到北京来交账。


那天是我的生辰,我十四岁了,做了六年当家人,也该管管这个家了,不论是面子,还是里子。


那天来的人不足应到的百分之五十,我在新置办的四合院里下了宴,满打满算连两桌都没坐满——不过我并不在意,我知道二十四小时以后,还坐在席位上的那些人将成为解家堂口的新掌柜,百分之百的。


人到账到,人不到账也得到。


我生辰那夜,凉风有信,秋月无边,沾着血的账本接连送来,在场的掌柜们慢慢肃静下来,他们已经知道我做了什么,可是他们不敢相信——这样子真好笑,我忍得很辛苦。


十月四日的早上,我着人给掌柜们换了热茶,他们跟我一样在这院子里吹了一夜的冷风,我猜他们一定又冷、又饿、又害怕。


账是一定要交的,差别是账本上有没有血罢了。


他们恨我,解家本家垮了那么多年,哪有本事接堂口的账——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就一个宝胜,还特么死了——他们没想到这账我接成了,无非就用了那么几招,是有点脏,但是胜在好使。


账本收齐了,掌柜们也喝完了热茶,那么就该见见人了。


械杀宝胜的人被押了进来,其中既有解家人,又有霍家人——家贼应由家主处置,我昨日便将霍家人送回霍家,可是霍当家却把人退了回来,不见不问不接手——霍当家不想脏了手,就把烫手的山芋给我丢回来,家族太大就是这点不好,有些事处理不当,身上就得沾点骚。


解家人好处置,宝胜受过的,他们照样受一遍,只要能活下来,我也就不再继续追究了;霍家人其实也好办,个个都有点本事在身上,先用石灰烧了眼,再送到俄罗斯的海捕船上,能活着回来的,我也不再追究——他们凭本事活下来,那就是命不该绝——只可惜,我后来再也没听到过他们的消息。


再后来我分了账,在座的掌柜们脸上堆着笑,他们来时只带了自己的账,回去的时候却多带了一本沾血的新账,毫不费力便得了堂口,卖点笑给我也是应该的,只是不知道明年今日,他们是不是还能笑出来。


这世道有得有失,盈满则亏。




那天之后,我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解当家,道上的人见了我,都要敬我一声“小九爷”。


师父说,小花儿啊,你成了。




再后来,合同到期了,我关了宝胜厂,却留下了宝胜这个商标。


妈妈问我是不是还放不下那个伙计。


我说不是。


我只是想让道上的人记着他,记着那条暴雨都无法洗净的血路,记着1992年10月4日的上午。




我本以为我再也不会缺钱了,日子就这么朴实无华而又枯燥地过下去,有的时候被人杀一杀,有的时候把人杀一杀,直到吴邪第一次走进新月饭


店,然后尹南风逼我替他赔钱。


盈满则亏,这道理我懂,亏给别人也是亏,亏给吴邪也是亏,这是天道。


只是那时候我没想到,新月饭店只是天道的开始。


也不知道吴邪拿了我这么多钱,天道终将让他还些什么给我。




现在我知道了。


他还给我一个朵朵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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